列寧開創的先鋒隊革命道路和工會鬥爭完全不是一回事,列寧本身就是批判工會鬥爭的。
「工人階級專政」一詞並不是指由工人階級來專政,而是由職業革命家 - 普遍出身於左翼知識分子的這麼一群人,來發動工人 - 或者其他的被壓迫階級革命並進行專政統治。
專政本身不同於民主,形象地理解就是列寧所說的「與其讓你獨裁,不如讓我獨裁好」。也就是與其讓資產階級專政其他階級,不如讓無產階級專政其他階級,進而改造社會邁向社會主義階段。
而這些無產階級,必須團結在具備高文化合法性的左翼知識分子那裡,才能做到這件事。
需要解釋的是,由於馬克思認為共產主義只能建立在高生產力社會,因此導致後世的馬克思主義者普遍技術迷信,從而致使這種高文化合法性體現為一種現代化迷思,而這種現代化迷思的具體表現就是對工程師的迷信。在這種學說下,無產階級應該聽從這些具備高文化合法性的工程師 - 也就是「紅色工程師」的號召,並在他們的計劃下逐步實現共產主義。
更形象地理解,無產階級專政實際上在大多數時候,都體現為前社會主義時代思想家聖西門的實業專家治國主義。
這和工會鬥爭顯而易見是不同的,工會鬥爭最經典地是韓國融工運動,工會鬥爭很難建立起「巴黎公社 - 蘇俄式」的左翼政權。
恰恰相反,工會鬥爭有一種切合資本主義生產秩序的改良訴求,工人們之所以被號召起來罷工或者反抗資本家,本身不是為了推翻政府,而是為了改善工作條件,保障工人權益。一旦兩者得以滿足,他們就很難再往前邁一步了。
在「工人 - 資本家」的二元對立中,很難形成工人組織起來推翻政府建立新社會的訴求。因為在這樣的鬥爭中,反動的主體是資本家,聰明的政府往往在其中關係暧昧,不是被視為一個雙方都可以利用的工具,就是保持一種超然的家長地位。
簡單來說,勞資鬥爭確實可以打倒資本家,但他打倒不了政府,資本家和政府,兩者的角色在資本主義社會是重合不完全乃至完全不重合的。
在常規的威權資本主義國家,他們所面臨的最大威脅不是工人運動而是市民運動,在這些市民運動中,兩種運動的威力最大。
一種是泛中產階級聯合學生市民的民主運動,另外一種是廣大工商學兵所共識的國家主權運動。
近代的許多威權資本主義國家,當他滿足不了市民階層的國族主義或者民主主義訴求的時候,比如當了買辦政府或者踐踏人權,他們的政權就會面臨倒臺的風險。
波蘭顏色革命的情況則更特殊,他不是常規的民主化運動,而是工會運動推翻了波蘭統工黨的統治。
這是因為一個很容易理解的邏輯。
波蘭的勞資矛盾並非是「工人 - 資本家」的矛盾,作為一個在斯大林紅色專家治國體系下的華約同盟國,波蘭整體呈現為一個國企為主的經濟面貌。
大部分的工人能直觀感受到的剝奪感,直接來源於工廠和日常生活中那些統工黨的幹部,這些幹部不僅僅掌握經濟權力,也掌握政治權力,因此波蘭的建制和資本形成了高度統合。
於是波蘭統工黨就滿足了三個一定會被推翻得條件,他在國族矛盾中充當了一個買辦的角色,他是蘇聯扶持的偽政權;他在威權 - 民主矛盾中充當了威權的那一方,其統治是華約體系晚期極度腐朽的專制體制;他在勞資矛盾中直接扮演資方的角色。
結果就是,這致使了波蘭的國民 - 市民 - 勞動者能一起被團結工會所號召。並最終結束了波蘭統工黨的「反動」統治。